“你的身份不適合同他正面起沖突。”希齋試圖攔住她，“算了吧？”

這種形式的阻止，對於習慣獨斷專行的蘇蕊來說簡直太沒有力度了。不過她細想了一下，現在的確不適合挑起兩家爭端，至少不適合做主動挑起爭端的那個人。

“何況不用你出手，他今天也好不了。”希齋示意她看過去，“你看他，胡子刮的很幹凈，衣裳也很整齊，鞋幫還是煞白的，說明之前他手頭寬裕，缺少賭本被賭坊的人壓在這裏砍手的情況是第一次發生。但是你看他的手，手指頭都被骰子染了色了，還有他脖子裏一片紅疙瘩，像是什麽東西過敏所致，賭坊那個打手身上有鳥羽，他應該是對賭坊的養的鳥過敏。這些細節說明他在這兒賭錢不是一時興起，他最近一定常來。為什麽每天來賭錢，只有今天銀子不夠用了？富察家有人在整他。”

“納蘭映月！”蘇蕊的表情有點驚訝，希齋的觀察力確實很強，而她就算看到了他說的那些細節，也沒有聯想到什麽。

“難道納蘭映月真的會放任他被砍手嗎？”

希齋搖了搖頭：“未必是富察夫人的手段。不過他的手肯定少不了，賭坊的人想要的是錢，富察家又不缺錢，何必真的斬斷他一只手。”

“這麽說，你斷定富察家會給他送錢來？”蘇蕊蹙眉想了想，“不是納蘭映月，還能是誰？難不成是富察翁哈岱？他對兒子向來溺愛，不會這麽狠。”

“你忘了一個人，她現在在富察府算半個主子。”

蘇蕊挑了挑眉：“連城？她可是聖母！而且，她不像有心機的女人，不會是她吧？”

希齋不置可否，只說道：“咱們先去錢莊吧，回來的時候，這個事兒大約就有結果了。”

蘇蕊只得牽著肥馬跟上他。

錢莊的老板不在，夥計接待了他們，對蘇蕊的態度明顯要好過希齋。希齋默默地把馬匹牽走，交給錢莊的小廝，折返回來不過片刻的功夫，蘇蕊就已經變臉了，連剛上的茶盅都給摔了。

“怎麽了？”希齋上前去問。

那夥計見蘇蕊氣的說不出話來，便小聲解釋道：“貴府的大少爺方才拿著印鑒來，要提三十萬紋銀，老板已經帶著他去銀庫了。”

三十萬？希齋盤點過現在佟家能拿出來的全部資產，不過才十幾萬紋銀，這三十萬是哪兒來的？

“貴府和我們錢莊素來有約定，緊急時可以預支存銀的一倍。”

蘇蕊閉著眼攥了攥拳，也就是說，佟家麟不僅把佟家的錢全都提走了，還額外借了巨款！該死，怎麽會容他活躍至今，以至於捅了這麽大的簍子，簡直就是把佟家往死路上逼。

“別慌，三十萬紋銀就算搬也得搬一天，他們一定還沒有走遠！”希齋安慰了一句，又轉向那夥計：“他們走了多久了，銀庫在什麽地方？”

“大約有一個時辰了，至於銀庫的所在，我也不知道，只有老板知道在那裏！”夥計摸了摸頭皮，打量著蘇蕊，心裏想著，佟家兄妹在爭家產嗎？女人早晚要嫁出去，娘家又不會少了她的陪嫁，怎麽好意思跟哥哥爭！

他嫌惡蘇蕊貪心，就算知道銀庫的大體方向，也不會告訴她。

蘇蕊無意間看到他的眼神，一下子跳起來用胳膊肘抵著他的脖子，冷冷說道：“說，到底在哪裏？”

“我真不知道啊，佟大小姐你何苦為難我，我只是一個小夥計而已，銀庫這麽重要的地方，老板是絕對不會告訴我的！”夥計有點惱怒，卻不慌也不怕，店門大開著，外面人來人往，佟大小姐拳腳再厲害，又能拿他怎麽樣？何況在錢莊幹活的，哪能沒有點功夫傍身？他也不是吃素的。

蘇蕊是氣瘋了，明知道他說的話是對的，可是看他那個表情和眼神，就覺得他是故意欺瞞，甚至故意拖延時間。她重重地給了那夥計一拳，那夥計兇悍地還手，一邊跟她比劃著，一邊怒道：“臭娘們別仗著自己有點拳腳全天下都得讓著你，這麽大年紀還賴在家裏不嫁人，不是有毛病就是貪圖娘家的財產！我知道銀庫在哪裏，就是不告訴你，有種你打死我！”

蘇蕊氣笑了，希齋卻把她從纏鬥中拉了出來：“唯一可能知道銀庫確切地址的，只有老板娘。跟我來！”他拉著蘇蕊朝後院跑，也顧不得沖撞了女眷。

錢莊老板很多妻妾，而且各個豐滿，還有幾個粗黑壯實，像農家婦女。這個時候大都在院子裏就著天光聊天刺繡，見有人沖了進來，全都大叫。

“大家別慌，我們找夫人說幾句話，全無惡意！”蘇蕊大喊，快速瀏覽著院子裏的女眷。

女眷們不叫了，卻紛紛盯著希齋交頭接耳，安靜不下來。

希齋站在蘇蕊背後，小聲說：“這些都是妾室，夫人應該在裏面那進院子裏。”

“雖然是商賈之家，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，我自己進去找她吧，你去外面等我。”蘇蕊對他點了點頭。

能養得起這麽多小老婆的老板，家底還是比較厚的。小妾們一叫，就有家丁沖上來要把蘇蕊和希齋抓起來打。

蘇蕊還好，輕松躲過了，一回頭發現希齋叫人給扭著胳膊扣到墻上去了，她心裏一急，剛要回去救他，就聽一眾小妾嚷嚷道：“小公子纖細，你們輕著點！”

嘖，臉長得好，到哪兒都占便宜。

蘇蕊沒再管他，又打倒了幾個拿著大笤帚和鐵鍁試圖阻攔她的家丁，徑直來到裏面的院子。

院子裏一股濃重的中藥味，一個小丫頭正端著藥壺往屋裏走，突然看到家丁們和蘇蕊打起來，嚇得尖叫一聲，手裏的壺也應聲往下掉。

“嘶……”蘇蕊飛撲過去勉力接住，被燙的直抽冷氣，跳著腳換了幾次手，她問縮在一邊小丫頭：“裏面的人是不是你家夫人？”

小丫頭嚇得說不出話來，倒是裏面傳出聲音來：“是誰找我？”

聲音沈穩有力，倒不像久病的人。

蘇蕊推門進去，中藥味撲面而來，濃的讓人受不了。床上半坐著一個微胖的婦人，那婦人手裏正繡著什麽，頭也不擡地說：“你是老爺新納的妾？”

蘇蕊將藥壺放到桌上，腦子高速轉著：倘若告訴她我的真是來歷，只怕她不會洩露影庫的地點，畢竟她沒道理幫一個陌生人。

在她沈默的檔口，微胖婦人擡頭看了她一眼，然後嘆息一聲：“這麽小就跟了黃達，可惜了。”

蘇蕊註意到她手裏秀的是小孩的衣物，心思一轉，摸著肚子道：“那也沒辦法，我都有了他的孩子了。”

微胖婦人手中的活計一停，聲音顫抖道：“暉兒才走，他居然……”

“他說，一旦我生下的是兒子，就休妻娶我。”蘇蕊一邊觀察著微胖婦人，一邊斟酌著用詞。

沈下心來，仔細觀察，把自己想象成希齋那種神探，蘇蕊努力搜集著能用得上的信息。

她身體根基很好，應該不是常年臥床不起的。她房裏有小孩子的玩物，手裏也拿著小孩子的衣服，可從蘇蕊進門到現在，沒見到任何小孩，甚至都沒聽到孩子的聲音，這說明，這家裏的孩子已經沒了。

黃老板小妾很多，卻不講究質量，應該是為了添丁。可娶了那麽多也沒生出一個來，可見黃老板生育能力有問題。

這樣一來，蘇蕊說的話，就有了很強的可信度——求子心切，許諾個正室夫人，也不是怪事。

“我還能生！我生了一個，就能生第二個，他為什麽這麽無情！”微胖婦人情緒激動，顯然對蘇蕊的話深信不疑。大約是她丈夫這些年來娶了太多妾室，深深傷了她的心。

蘇蕊輕笑：“你畢竟老了，生出來的孩子沒有活力，很容易夭折。不像我，年輕，身體也好，還能生很多年。”

“你！你肚子還沒顯就開始炫耀了嗎？外面那些女人也都懷過他的孩子，可都是不到三個月就滑胎了，你有什麽本事保住這個孩子？”微胖夫人冷笑。

“保不住又如何？我自有辦法弄來一個男孩，讓他相信那是他的骨血。”

微胖夫人本就蒼白的臉一下子退去所有血色。

“可我想要的並不是他，我壓根就不喜歡老男人。”蘇蕊挑挑眉：“我要的是錢。”

半刻鐘後，蘇蕊從柴房裏把希齋救了出來，“我又作孽了，夫人被我這一氣，得折壽好多年。”

希齋安慰道：“要是糧草不能及時送到前線，會有成千上萬的戰士枉死。兩害取其輕，你做的沒有錯。”

蘇蕊點點頭：“我們兵分兩路，我先趕去銀庫，你去找你哥借點人。佟家麟要這麽多錢，肯定不是他一個人的主意，他背後的人只怕也防著咱。”

“你要記住你說的話，不要冒險。”希齋臨走前交代她。

蘇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鄭重地點了點頭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今天晉江又抽成狗了。佟家麟這個禍害是時候鏟除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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